不論是今生或是來世，我們都不願它發生，只是，我們都無法阻擋它的降臨。
伍家人始終避談考試日，在12歲的兒子泰基生日的那天，伍太太第一次當兒子的面，焦慮的提起。
「不必擔心，兒子一定沒問題的。」伍先生很篤定的說，「每天都會有好幾千名兒童參加。政府只是想要知道你究竟有多聰明，泰基。整個事情就是那樣而已。」
「我在學校裡考試成績很好。」他說。
「這不一樣。這是一種——一種特別的考試。他們會給你一種東西喝，你知道，然後，就會要你走進一間有一種機器的房間——」
「喝什麼樣的飲料？」泰基問。
「沒什麼，味道像薄荷。它只是要使你誠實的回答問題。沒喝，政府認為你沒說真話。泰基，你一定會考得很好的。然後，我們就會回家慶祝好不好？」
泰基聽了，臉上顯露出迷惑不解及一絲的恐懼來。他回頭去看他媽，她的臉上掛著硬擠出來的一縷微笑。這是一家人的＜早餐會報＞。泰基有一雙機靈的眼睛、一頭平直的黑髮與一股神經緊張兮兮的樣子。
他不了解爸媽突然緊張什麼，只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，而他最最希望的是家中一團和氣。在這棟小公寓中廳堂某處，正放著好些以裝飾緞帶綁著的小禮品包，等待著他打開，而在小巧的壁間廚房中，微波爐上正煮著溫暖甜美好吃的食物。
他希望這一天過得很快樂，但媽媽眼中泛起淚光粼粼，他爸爸掛著的是一副責怪的臉色，破壞了他預期飛揚的心情。
「那是什麼樣考試？」他問。
「政府給12歲孩子辦的智力考試。就在今晨去考，沒什麼好擔心的。」阿爸說。
「就像在學校裡一樣的考試對不對？」他很輕鬆的追問。
「有點一樣。」父親從餐桌上站起來說：「去看你的漫畫書去，泰基。」
男孩站起來，漫步走向從嬰兒時期即屬於「他的」客廳中的一隅。他翻閱著漫畫書最上面的幾本，有些心不在焉。他走向窗邊，幽幽的從一片霧氣靇罩的玻璃窗向外窺視。
「為什麼『今天』要飄雨呢？為什麼不能明天呢？」他問。
「剛好碰到，一切就是那樣而已。雨水使青草生長。」他爸爸已拿著報紙，癱坐在有把手的椅子上，沙沙的翻著一張張的報紙說。
「誰讓青草常綠呢？」泰基皺起眉頭問道：「誰也不知道吧！」
坐在窗邊的他，又想像著陽光在雲堆之間的浮沉的樣子。
「爸爸，太陽離我們有多遠呢？」他問。
「五千哩！」爸爸回答。
稍後，又像是過生日的樣子了。媽媽滿臉笑意送給他一盒包裝精美的禮品，而爸爸整了整亂成一頭的頭髮。泰基親親媽媽，並且莊嚴的跟爸爸握手致謝。然後，生日蛋糕端出了，他在吹蛋糕的儀式結束了生日慶賀。
……..
他們在考試時間前15分鐘走進了政府教育大廈。父子穿越巨柱林立的走廊，大理石地板的盡頭是一道拱門通道，再走進是一部自動電梯間。
在101室裡，有一張漆得光亮的桌子，桌後坐著一位穿著藍色大袍的年輕人。他手中拿著一本拍紙板，他查看姓名無誤，准許伍姓父子倆進去。 那房間冰冷嚴肅得像一間法庭，裡面放著長板凳與長金屬桌子。有好幾對父子早已坐在那兒，有位嘴唇薄薄、頭髮剪得很短的女人，正在分發一張張的考試紙。
伍先生填好了表格後，交回給這位監考職員。然後邊用他手指指門邊說： 「等下，他們喊你名字時，你只要往房門裡走就可以了。」
一個隱藏的擴音器發聲播報出第一個名字，泰基看到一個男孩子不情願的離開他爸爸身邊，慢慢的走向這道門。 十五分，伍泰基也被喊到。
「祝你好運，兒子。」他爸爸說：「考試完了，你直接回家。」
泰基點頭許諾，走向這道門，轉動了門把手。房內一片黯淡，他看不清那穿灰袍接待員的樣子。
「坐下。」那人溫和的說，請他坐到高椅上：「你是伍泰基？」
「是的，先生。」
「你的分類號碼是600- -115。把這個喝下去，泰基。」
泰基接過一隻塑膠杯，杯裡的液體不斷傳出一股鮮乳香，果然有爸爸說的薄荷香味。泰基一口氣喝完，再交還空杯。
泰基默不出聲的坐著，感到好想睡，此時，這接待員忙碌的在一張紙上書寫著。然後，他從大袍子口袋中，拿出一隻鋼筆的手電筒，照泰基的雙眼。
「好了。」他說：「跟我來，泰基。」
他領泰基走到房間末端，那兒有一台電腦的桌椅。桌面左端有個麥克風，泰基坐定後，發現麥克風的頭正好對著他的嘴。
「現在，你只要放輕鬆。有人會問你一些問題，你一定要考慮非常仔細之後再回答。然後，朝著麥克風說出你的答案。電腦將會處理剩下的事情。」
「是的，先生。」
「現在，你要單獨一個人應考。只要對著麥克風說『準備好了』就行。」
「是的，先生。」
這人聳聳肩走了。泰基就說：「準備好了。」
電腦上燈光亮起來，發出了一種機氣呼呼運轉的聲音。有個聲音問他說：
「完成這一數列，1、4、7、10……」
………
伍家夫婦一起坐在客廳中，不說話，也不去猜測。下午四點時，電話餘聲響起。伍太太想要去接，但她丈夫搶先一步。
「伍先生在嗎？」一種乾脆明快的官腔聲音。
「是的，我就是。」
「這裡是政府教育局。令郎伍泰基，考試編號600- -115，已完成政府考試。我們很遺憾的通知您，他的智商按照新方案第1025條第908款，已不符政府規定。」
伍太太雖然什麼都不知道，但從她先生臉上的表情已清楚情況，她開始號啕大哭了起來。
電話的那端，繼續表達：「不論您是希望由政府為您埋葬，或是由您自己擇地埋葬，您都可以用電話通知我們。政府埋葬費是1000元。」
